以赚钱为第一目的的开源，不会走远！
开源的发展趋势非常迅猛。围绕开源，国内外诞生了不少独角兽企业，如 GitLab、Databricks、PingCAP 等。中国参与开源的程序员数量也越来越多，据 CSDN 发布的《2021-2022 中国开发者调查报告》显示，开发者参与开源贡献的比例较去年增长近 10%。
图表1 开发者是否使用过开源软件比例
为了更好了解从事开源的程序员，我们在本期《开谈：程序员创富系列》中，围绕开源为主题，特别邀请到句子互动创始人&CEO 李佳芮、华为 HWA 大数据顾问欧阳小敏、北京初心使命软件总经理、中国开源软件推进联盟副秘书长宋可为三位开源项目的发起人，一起讨论如何更好地利用开源创富。
1. 缘起开源
闫辉：各位老师第一次做开源项目是因为什么，当时发生了哪些故事？
李佳芮：我做开源的起因很有意思。因为我很喜欢跳爵士舞，基于兴趣，我在 2015 年时创建了一个非常大的舞蹈社区，录制了几百期的舞蹈教学视频，这些视频在全网播放量达到上亿，也自然拥有了非常多的粉丝。
我们通过公众号与粉丝建立联系，而后加微信再拉群，把粉丝聚起来经营。当时面临到了一个问题：如何自动化地管理这么多的粉丝？彼时通过好友请求、拉群、答疑等等，都需要手工去做，耗费了巨大的人力。
于是，我在网上搜索这样的自动化工具，然而并没有找到。由于我自己就是程序员出身，会写代码。我希望做一个工具解决以下核心问题：
- 自动化的通过好友请求，将粉丝拉进群里。
- 能够通过对话机器人自动回答粉丝的问题。比如解答粉丝询问的某个舞蹈视频在哪等基础的问题。
- 能够自动找到社区中活跃的用户，让他们协助我管理社区。
巧合的是，当时我的一位朋友，也是开源项目的作者，同样迫切地要管理自己微信粉丝。
在这样的机缘下，我们开发了很多自动应答小机器人，也在汕头、南京、苏州等城市找到了地区管理员，便把所有群交给他们去运营。此后，我们开发了Wechaty（https://github.com/wechaty/wechaty）项目，并将其开源出来。
早期这个项目是基于微信平台，现在则转向了企业微信，接下来陆续支持了 WhatsApp 等国外流行的 IM 软件。大家都希望在 IM 生态中解决营销服务一体化，自动触达用户，做好客服管理。
Wechaty 从创建至今，已经一万三千多个应答机器人，形成了一个小的开源生态，有很多开发者自发地在做。只要发布博客讲一下如何使用机器人的，你就可以获取许可（License）。
之所以开源这个项目，当时还有一个契机。2016 年 12 月，我们以开源项目身份做分享，分享完了就有了第一个客户——美团。如今我创立的公司——句子互动，也是基于开源项目在上层做云服务，用来服务大企业。
欧阳小敏：我创建过三个公司。第一次创业电商导购，虽然最后失败，但也是因此让我对电商和运营体系有了很深的理解；第二次创业是在我从华为出来，围绕着微信生态做了一家时尚电商平台的 SaaS 产品，那时我们的团队属于技术和产品为主，而后 2018 年随着资本进场，把 SaaS 价格快“打”到免费了。
最后，我们又回归客户的私有化服务上。2020 年，我们内部开始讨论，既然电商 SaaS 项目已经不做了，要不然开源出来。
于是，我们就把之前 Weiit 很完整的一个软件版本开源出来，由于当时的版本是面向企业客户的，需要用企业资质申请很多接口，个人开发者无法搭建起来。虽然有些技术人员给我们留言称技术太旧了，但开源让很多人看到了这个项目，了解了我们的产品能力，希望购买商业版本。
在此之下，我们团队开始了新的版本开发。我们发布了两个版本，一种是社区版，完全开源免费；另一种是商业版，采用了收费模式。海外很多开源项目也是这样的操作模式，常规来看，免费版本容易有安全漏洞，因此，真正商业化的客户都希望购买商业版本。
开源带动商业化，今天的开源环境和 2016 年之前有很大差异。开源协议、知识产权得到了大家的重视，国家也越来越重视。
宋可为: 我大学毕业便到了一家做 Linux 的一个公司工作。当时的开源 Linux 主要做桌面系统，希望能够把民间开发者聚集起来，在系统上开发应用。那时我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，从全国各地挖了 80 个人，都是论坛活跃的人。然而，后来发现他们的研发能力参差不齐，但大家都有非常浓厚的开源热情。
在这样的契机下，我自身也开始在 Linux 桌面系统上做一些工作，包括基于 Android 研发的办公桌面等。后来认识了清华的老师，开始合作做一个开源的 THOS 操作系统项目。
闫辉：马斯克经常讲“第一性原理”，即探索事情的本质，那么，开源的本质是什么？
李佳芮：开源模式中有一件事特别具有吸引力，那就是能让全球范围的人一起去协作，他们属于不同时区、不同文化、不同背景，但可以为了同一个目标，不计回报地共同做一件事儿，这是非常伟大的。
对于马斯克其人，他认为专利是阻碍社会发展的，应该把所有东西都开源出来，公司比赛的是创新的速度。背后的技术知识应该全人类共享，而上层构建的服务是组装的能力。
欧阳小敏：开源最大的点是通过影响力撬动商业价值转化，这是我个人的看法。马斯克推动他的开源，也会获得世界的关注。马斯克做开源，实际上也有一个目的是驱动其他团队跟上来，给他压力，帮他找到战斗的感觉。
宋可为：我认为开源是一种思维方式和协作模式，即开放共享协同，这是一种思维方式，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思路。
2. 开源创富这条路怎么走？
闫辉: 听了大家的思考，我觉得开源这件事情，不同的人看待它的维度和角度是不一样的。
用户是使用开源产品的视角，开源项目的发起者和贡献者是一个视角，国家和行业的一些负责人又是另外一个视角，包括做开源平台也有自己的角度。大家经常讲，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，某种情况下，开源也有点像。不同的人可以利用开源，去实现自己梦想和理念，不管是服务用户还是商业化，还是为国家去构建基础的软件，我们都应该支持。今天对话的主题是开源创富，请问大家是否通过开源创富了？
李佳芮：创富这个词具体要看如何定义。如果是基于开源项目做商业化公司，可以说是，单纯从金钱的角度来看，创业这么多年，我们公司也拿到了很多轮的融资。但是，我真正喜欢做开源的原因首先是背后协作的价值，反向激励我思考如何把公司的协作做得更好。
Apache 项目中有一句话触动我特别深：if it didn’t happen on this it didn’t happen（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，就不会发生）。它要求所有东西都要写在 maillist（邮件列表） 上。我们公司也要求所有内容都写在文档中，这样才能传承，未来也能清楚，后面复盘也都能看到文档。这让我学到如何打造一个开放透明的组织。
我的一个早期投资人与我分享过：创业过程中，赚钱是手段，而不是目标。如果把创业赚钱作为目标，大概率创业是赚不到钱的。之前与一个朋友交流的时候，也聊到如果想赚到你人生的第一个一千万，最好的方式一定不是创业，而是大厂。如果你有同样的能力，去大厂可能会更早赚到。做开源也是一样，
对个人而言，参与开源很容易创造很多价值，包括认识更多新朋友。我发现如果开源社区的商业化太浓，必然会破坏开源社区的文化。如果抱着创富的心态做开源社区，很难让社区有更好的开放性。
开源本身是代码层面的，更多是知识上的交流，所以开源社区要纯粹一些。赚钱是商业化公司去做的，公司提供的是服务、保障、解决方案，是基于知识技术提供的完整的产品，这两者完全不同。我同时在做开源社区和做公司，这两个如果一旦混淆，开源做也不好，钱也赚不好。
欧阳小敏：通过开源得到影响力，带动公司获得其他领域的价值，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拿到的答案。虽然我们能收到百万级的版权费，但对团队来讲这个收入还是很少的。
宋可为：这个问题其实特别好，我们也反复地在聊这个话题。在此，我也总结一下，开源的价值：
首先，项目通过开源方式发布出去，可以比较快速获得大量市场反馈，包括全球市场上有人提 issue，或者挑战你。其实对于小创业团队来讲，质疑也是特别有价值的，因为背后可能真正的需求，是潜在的客户。
其次，开源模式有利于团结，包括吸纳创业团队之外的生态成员。其中可能有爱好者、布道者，这是构建技术生态和未来商业生态的重要切入点。
第三，开源整个项目能够促进技术和团队的快速迭代能力。甚至说将来有一天，因为运营、资金、疫情等问题项目不能再持续，但项目做出的贡献可以持续对行业有价值。
回到开源能不能创富的核心问题，我个人认为如果这个富是单纯的金钱，可能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方式。但对于小团队和开发者，可以通过开源快速地找到市场，快速对接需求，在一个小圈子里快速获客，甚至获得天使投资人的关注。
总结一下，开源绝对不是一个创富的捷径。
闫辉：很多人认为开源应该和商业化分开，但国外最新的一个趋势就是基于开源的产品，提供云服务以此构建商业化模式，这些项目的估值也很高。这个模型已经在技术圈和投资圈被证明是可行的。
李佳芮：我特别同意提供后面的云服务，我们看到很多成功都是基于开源项目的云服务。如果是个人，你就可以拿这套代码自己做，但对大公司来讲，它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套代码，而是谁帮我部署，谁帮我维护。这些解决方案里面包含了很多承诺，大公司会很关注这些服务。
闫辉：在与很多专家的沟通中发现：一个开源产品，哪怕商业版，如果公司要采购，流程是很复杂的，需要单独立项。但成为云端服务之后，采购流程就会变得很简单，变成云 IT 成本了，只是云上某个服务的账单。这样就绕过了很多高层决策者，甚至一个开发者就可以决定我是否要使用某个云服务。这样，开源产品先让技术人员了解熟悉，能够内部测试，真正商业化的时候，就可以采购云服务。
李佳芮: 最近有一套理念非常火，叫 PLG（由产品驱动的增长）。通过产品驱动增长，这与开源的理念特别接近。
之前很多公司是 SLG（Sales lead grow，销售驱动增长），尤其是 SaaS 产品，在过去相当长时间内都是靠找到 B 端公司的 CIO 等决策人，这种销售周期非常长，有时还要投各种标。
如果从产品主导，就会由用户裂变。比如 TiDB 这样的开源数据库最早是通过开源社区布道获取销售线索，并最终完成转化。我们的产品也是，最初是美团的一线工程师在使用，使用好之后，最终去影响决策者。这时，大家都已经测试用过了，甚至在一线小项目中都实验过。
从这个角度讲，开源创富是非常有价值的，能够在商业层面是快速去获取订单，带来裂变增长，同时获取用户反馈。用户反馈可以带来商业正循环，最后通过云服务完成一键部署。我们公司也是这样卖云服务的。
欧阳小敏：我们对客户提供服务时，要对服务承担一定的责任。因为我们的版本还是不太一样，我们更重要的是利用开源做线索引流，打造影响力。真正做自己商业化交付的时候，是另外一个商业版本。
李佳芮：我再补充一下，开源还有一个很大价值就是可以实现安全的特性。尤其是海外 GDPR 法案出来之后，大家对于安全非常看重。在代码完全开源的情况下，大家对安全可靠性会有更多信心。
宋可为：开源商业模式经过了包括 PC、互联网、移动互联网，到当下的云计算时代的发展，我们可以观察到，符合开源的最佳的商业模式，也是处于一个进化的过程。
早期是双授权，即采用了开放授权和商业授权的模式，不同的版本之间有差异性，主要体现在功能、性能的维度。早期 Linux 在全世界推广时，绝大多数发行版都采用这种模式。
到 Web 2.0、移动互联网时代，谷歌和其他互联网巨头使用大量开源软件，商业模式转变为第三方付费。简单来看，基于免费的操作系统，可以开发应用程序获得收益，进而填补系统本身运营开发更新的费用。
现阶段的云计算时代，不少企业的开源是采用 Open Core 模式来构建自己的商业模式。
因此，讨论开源的商业模式，首先要看所处的时代，其次看产品在产业链中的位置，继而了解用户是如何采购、招标、付费，或者是购买整体解决方案。
开源和商业化相辅相成，开源可以促进商业化，商业化可以反哺开源。但无论开源还是商业化，都不是我们的目标，只是途径。
3. 新时代下的程序员，又该怎么做？
闫辉：开源确实是非常复杂的一个概念。每个人只代表自己的角度和身份。CSDN 的用户几乎都是程序员，他们应该对开源持以什么样的态度？
李佳芮：首先我觉得程序员一定要做开源，这是非常毋庸置疑的。
从成长角度来看，开源可以让你持续学习、保持好奇，这样大家也不用担心所谓的 35 岁危机了。成长可以分为三种：第一，做开源会让开发者通过输出倒逼输入，让他们有更好的成长；第二，持续做开源，通过分享可以认识到一群非常有意思的人，了解不同的观点，帮助自身成长；第三，基于开源也能够让程序员们跳出公司的舒适圈，看到外面更多的视野。
所以，做开源是一个非常好的成长方式，一定要做开源。
欧阳小敏：开发者应该要支持开源、做开源。做了开源后，一方面有助于自己成长，如果商业化了，有市场支持便会更好。因为商业项目被采购的那一刻，又服务了更多的企业。
宋可为：我从三个角度来分享：
首先，程序员应学习开源，通过开源，可以帮助他们快速成长、思考更全面、逻辑更严谨、代码更规范。
其次，要使用开源。成熟的开源软件可以大幅提高开发效率。
最后，要贡献开源。在使用和学习的基础上，饮水思源，我们也要成为开源生态的贡献者。在这个层面上，程序员可以获得更高的知名度和声誉，影响更多的人，创造更多的社会价值，当然也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和创业机会。
闫辉：非常感谢三位嘉宾的精彩分享。开源其实是一个特别大的概念，不同角度看开源，宛如盲人摸象，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一部分。
开源并不是今天才发生，而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演变。开源，过去很多时候靠的是理念和初心，但现阶段国际开源的大形势在改变，不管是产品还是商业模式，都在持续演进，并且出来了很多成功案例。现在，从国家到更多的企业都认识到开源的价值，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，程序员更应该参与进来。